導讀:大年初一,2023年春節檔正式拉開大幕。今年張藝謀攜《滿江紅》再次征戰春節檔,這一次演員陣容更加豪華,故事也更加跌宕起伏,懸疑管夠,笑
大年初一,2023年春節檔正式拉開大幕。
今年張藝謀攜《滿江紅》再次征戰春節檔,這一次演員陣容更加豪華,故事也更加跌宕起伏,“懸疑管夠,笑到最后”,古裝/懸疑/喜劇的雜糅類型為國產商業大片開辟了新的領域。自前幾天的首映禮起,《滿江紅》便開始積累超高口碑,燒腦的情節、好笑的橋段、熱血的情懷被觀眾反復回味,票房預期持續走高,上映首日微博評分開出9.5的高分,13個話題登上熱搜主榜。
年逾70的張藝謀導演的旺盛創作力令人驚嘆。兩年前娛理工作室曾詢問過張導保持高產優質創作的秘訣,張藝謀導演表示,他現在給自己定的目標就是做一名“職業導演”,廣泛搜尋、合作不同類型的優秀劇本,用當下年輕觀眾喜歡的視聽節奏和語言拍攝出來,快速、準確、多元化地表達自己。
《滿江紅》首映禮,張藝謀導演
《滿江紅》是繼《堅如磐石》《狙擊手》之后,張藝謀第三次與編劇陳宇合作,共同打磨出來的原創故事、商業類型片。這個故事最初的創作緣起是什么?159分鐘的片長背后有著怎樣的設計巧思?現在的觀眾閱片無數,懸疑片如何能寫出一個既滿足觀眾期待、又能給人意外之喜的結尾?張大、孫均、秦檜的結局各自意味著什么?……
近日,娛理工作室對話編劇陳宇,獨家獲悉了《滿江紅》的一些幕后創作歷程。
計劃過全片一鏡到底
陳宇原本是一名影視劇導演,執導過黃渤主演的電影《蛋炒飯》。前幾年他寫了《堅如磐石》的劇本,覺得應該找一位更能駕馭這個類型的導演合作,最后找到了張藝謀。
除常規編劇技巧以外,陳宇還很擅長提出很多原創故事的創意供導演篩選,或許正是這個能力,讓張藝謀在《堅如磐石》之后繼續找陳宇二搭、三搭。《狙擊手》的誕生背景是抗美援朝70周年的時間節點,而《滿江紅》的創作緣起是,山西蓋了一座古宅,有人期待張藝謀能再拍出一部類似《大紅燈籠高高掛》的經典,于是張藝謀便讓陳宇去宅子里轉轉,想想看能寫出一個什么樣的故事,類型不設限,懸疑、愛情甚至科幻都行。
張藝謀還提出一個非常大膽的設想:想拍一部全片只有一個鏡頭的電影,而且是原教旨主義的一鏡到底,全靠前期長鏡頭拍攝,不用后期電腦拼接;而且不能是《俄羅斯方舟》那樣的藝術片,要有商業大片的節奏。
陳宇帶著團隊來到大宅子里,仔細測量了每兩個地方之間的步行用時,思考著可能發生的故事。如果是藝術片,鏡頭一直跟著角色走就行,但如果是商業片,就得設計出足夠多的情節量和信息量。
后來,陳宇提交了一份近兩萬字的故事大綱給張藝謀,確定了《滿江紅》的整體框架。然后他們開始了長達一年時間的劇本細化、打磨。
“我們之前的電影在片名上都糾結過很久,這次沒有任何異議,大家異口同聲就是《滿江紅》。這個故事講的是岳飛去世之后發生的事情,岳飛在片中沒有出現,但他的精神,他和岳家軍的關系,他和秦檜之間的恩怨,以及影片最后表達的精神態度都是跟岳飛息息相關的,所以他在片中又是無處不在的。
最初我想寫這個故事,實際上就是想回答一個問題:《滿江紅》是我小時候會背的第一首詞,可能也是很多人最早會背的詞之一。那么為什么這首詞會成為中國詩詞的一張名片?
這首詞里有大量跟岳飛的生命相關聯的東西,“三十功名塵與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”,他把自己的經歷和家國情懷結合在了一起。這首詞不只是一個國家主義的誓言,也是一個人對自己一生的感悟。
我認為《滿江紅》是一部可以走出去的電影,即便是不知道岳飛、秦檜的外國觀眾,當他們看到一些忠義之士為了一段話、一首歌前仆后繼,甚至是付出生命,也會被這種浪漫情懷所打動。創作這種能夠傳承中國文化、符合中國老百姓主流價值觀念的作品,是我作為中國電影人應該做的。”陳宇說。
為了滿足一鏡到底的要求,陳宇在《滿江紅》劇本寫作中運用了大量舞臺戲劇經驗,讓這個故事劇本有高度的情節性、緊張感,讓觀眾不會在任何一個環節感到枯燥。
張藝謀導演曾這樣計劃:讓所有演員從頭到尾排練,連著排練20天,然后正式開拍,拍7遍,最后成片就在這7遍里挑一條使用。
但后來主創們經過進一步討論發現,全片一鏡到底對于院線商業大片來說還是不太現實,一是鏡頭到處游移,勢必要舍棄很多演員的精彩表演細節;二是無法給后期留出刪減修改空間,所以最終沒有使用一鏡到底的方案。
不過,前期主創們在一鏡到底上的大膽設想和努力,為后來實際拍攝留下了許多寶貴資產——劇本和鏡頭都設計得足夠緊密,最終《滿江紅》成片159分鐘,基本上是與故事里的時間流逝嚴格對應的。從精神本質上來說,它依然像是一部一鏡到底的“實時電影”。
“我打個比方,就像你每天腿上綁著沙袋跑步,跑了一年之后把束縛都去掉了,你會發現跑起來已經非常輕松了,身輕如燕。”陳宇說。
“雙雄會”故事模型
首映后有人說《滿江紅》是又一部“劇本殺電影”,對此說法陳宇并不完全認同。
“能完整地布局,寫一個復雜的故事,甚至能有不斷的反轉、讓大家有驚喜,寫出這樣的一個故事,大家就把它叫劇本殺電影,好像只有劇本殺才會去做這件事。難道電影不該做這件事嗎?
電影是20世紀以來人類最偉大的講故事的方式,也是有史以來最有效、最直觀的敘事方法。有謀篇布局、跌宕起伏,前有伏筆后有高潮,影史上有無數這樣的經典作品,比如會有觀眾提到多次反轉的《控方證人》,電影敘事早就達到這樣的高度了,其他藝術形式可能就是從這里借鑒的。
前些年視效大片一度流行,最近幾年敘事第一性似乎有所回調,慢慢地觀眾開始覺得,如果在故事上沒有得到滿足,僅僅看一些視覺大場面是不夠的。”
在陳宇看來,無數的故事都是從一些基礎的模型經過排列組合、千變萬化后產生的?!稘M江紅》的核心故事模型是“雙雄會”——有兩個強有力的主人公,他們的關系不斷地沖突、推進、發展。
在類型上,《滿江紅》以懸疑為基礎類型,在第一稿劇本出來、演員也陸續定下來之后,又決定加入喜劇元素。
“懸疑是技術類型,喜劇是服務類型,來組成我們在類型上的定位。決定加入喜劇元素是因為,它是一個大檔期的電影,觀影體驗和感受的豐富性——我們把它叫做‘情緒光譜’,應該往兩邊打開一些,在凜冽、冷酷、鋒利的基礎表達下,又讓觀眾能被某種情感、情懷所打動。”
開機之后,陳宇也在劇組待了一段時間。張藝謀是夜貓子,有時下半夜突然想到某一場戲的一個點子,就會找陳宇一起討論修改劇本。
張藝謀導演在片場的習慣是,先讓演員們自己走一走戲,包括編劇在內,大家一起現場討論每場戲、每段臺詞如何詮釋會更好?!稘M江紅》有一群非常優秀的演員,他們的推敲、配合、即興發揮給原劇本又添了不少彩。
孫均之前的結局和現在不一樣
陳宇說,《滿江紅》里的角色非常多,但每個角色都經過多角度的打磨,“每個人都必須是極度聰明的”。在片中那個危機四伏的夜晚,每個活下來的人都必須思考如何能實現自己的目標,讓利益最大化,每個角色的邏輯都必須是經得起推敲的。
如同網友所說,這個電影是一個群戲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臉譜,生旦凈末丑,唱著自己角色位置的調調。秦檜的“邪”、何立的“陰”、武義淳的“奸”,輪番上場,好不熱鬧。但一直牽著全片敘事線索往前進的是兩個人物,沈騰飾演的張大和易烊千璽飾演的孫均。
以下內容涉及到劇透,建議看完電影《滿江紅》后再閱讀——
影片的兩位主角是小兵張大和統領孫均,職級差異懸殊,舅甥關系讓他們之間又多了一層喜劇張力。從兩人的臺詞中可以一瞥他們的人生軌跡:張大曾經是個好吃懶做、混日子的草民,遇見岳元帥之后,人生從此被點亮;孫均臉上有疤,殺伐決斷,相比片中其他義士的鮮明、銳利、舍命一搏,孫均穿著厚重、完整、包裹性強的鎧甲,情緒內斂,立場不明,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沉淀感,成為懸疑劇情推進中的一條暗線。
孫均在最初的劇本設定中就是一名大宋的將軍。張藝謀和陳宇都很喜歡描繪青年的熱血感。
“我們對電影的態度是我們不是在做教科書,不是想給你人生指導,而是希望能在情感上傳達出一種鼓勵,成為陪伴你勇往直前的力量。
布局的這幾個人,包括張大在內,從最開始就沒打算活著出去。
在我的創作方法里面,這是一種高概念設計,在起始的大情境里一定要有吸引力,就是要有一個what if式的開頭,我把它叫做高概念情境設定。這部電影的設定就是幾個人要去干一件事,而且是奔死而去。
張大他們已經把每個人的死都編排進局里了,最后才能推動孫均去做那件事。最后他們賭的是什么?賭的是人心,就是我們把命交給你了,賭你最后會反。我就是要死,我的死就是作為一個環節來出現,因為秦檜太狡詐多疑了,他說你們年輕人玩不過我的,那當我們真的拿命去跟你玩的時候,我們一定能贏。因為這種付出的生命、熱血,這種忠肝義膽全部都是真實的,當一群人抱著如此強烈的信念,不惜付出任何代價,他們就是不可戰勝的。”
在一個較早版本的劇本里,孫均是和現在不一樣結局,后來這版結尾被廢棄了。
“在那么龐大的一個軍隊系統里,孫均很難走出包圍圈,他也知道自己要是反了就活不了了。所以在那一版結尾,天上下起了雨,大軍開始出發去秋陵渡,墻壁倒塌,大火熊熊燃燒,包括孫均在內,這些人的故事就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了。這個結尾相對來說更冷峻、更悲壯一點。”編劇陳宇表示。
但在最終上映的版本里,孫均有了新的結局。這個結局代表著美好和希望,主創們希望能在這部春節檔影片的結尾給觀眾一些力量。
孫均到底是什么時候下定決心“反水”的?真如他在片中的臺詞所說,是“精忠報國”四個字拉了他一把嗎?
陳宇透露,關于孫均的轉變時間問題,他和藝謀導演有過不同意見。導演不太希望把這個時間點明確化,后來陳宇也表示認同。
“張大做了一個精巧的局,讓孫均從一條鷹犬變成了一匹自由的狼。如果孫均啪一下突然變了,這樣的反轉看似會更有編劇上的戲劇性、技巧性,但會損失一個角色的完整心路歷程。每個人的轉變都是過去所有人生經驗累積起來的結果,要不要反,孫均其實每一刻都想,也每一刻都不想。他是戰場上有赫赫戰功的大宋將軍,但他現在過的是什么日子?國家沒有在打仗,秦檜促成了所謂的天下太平,孫均這樣英姿勃發的將軍只能在宰相府里做一個人的鷹犬,而不再是一個國家的棟梁。”
而對于秦檜的下場,主創內部也討論了很久,最后以一種讓觀眾非常意外的方式呈現。
張藝謀導演心中有一份“刺秦”情結。20年前拍《英雄》的時候,他就對結尾要不要刺殺成功考慮了很長時間,當年有不少觀眾表示對結尾不滿意。現在《滿江紅》的問題又來了:要不要讓孫均成功刺殺秦檜?
“觀眾會有想看到刺殺成功的心理需求,畢竟片中他們付出了這么大的努力,還是需要把情緒釋放出來。但在歷史上秦檜又不是被刺死的,所以最后我們設計了一個秦檜的反轉結局。
秦檜本身是一個文人,在片中他也表達了他的痛苦。但就像張大說的,不管你在干嘛,只要你做了這些事,包括你跟岳飛的對立,你就和人民的主流價值觀走到對立面了,你就變成了那只黑鴉,你逃脫不掉歷史的審判。
秦檜自信后人會為他塑像,他的真實下場現在大家也知道了,是被塑在了岳王廟里,形成一種諷刺。我們給這個人物一個復雜的呈現,而不只是一個臉譜化的、傳統意義上的陰險狡詐的反派。
既然秦檜已經被永遠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,其實他活著也罷,死了也罷,確實就關系不大了。他的那段《滿江紅》表演歇斯底里,帶有一點魔幻色彩,是一種更為復雜立體的、具有現代性的人物體現。演員的表演也非常精彩,片中所有演員的表現都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期。”陳宇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