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讀:如果只有編制的誘餌,短期內確實可以刷出一份好看人才引進名錄,但對于縣域發展來說,未必有多大作用,也未見得能真的留住人才。最近,南方...
如果只有編制的誘餌,短期內確實可以刷出一份好看“人才引進名錄”,但對于縣域發展來說,未必有多大作用,也未見得能真的留住人才。
最近,南方周末一篇《當引進的高學歷人才決定離開縣城》引發了不小的關注。
文章采訪了幾位為了編制考進小縣城的高學歷畢業生,卻又經歷了生活不適、預期不符、價值真空等等問題,最后不得不選擇了離開。
這并不算太讓人意外,就像逃離北上廣的年輕人又逃回來了一樣,到縣城去的高學歷人才,大概也要經歷一個類似的過程。
閱讀這些年輕人的經歷,卻依然覺得讓人覺得有些沉重:在堅硬的現實面前,他們逃向縣城、逃離縣城,都不過是一種無奈,他們就像水中飄萍,夾在城市和縣城中的“局外人”,找不到扎根的地方。
01
2017年,國家印發《關于縣域創新驅動發展的若干意見》,其中提出“支持科技領軍人才、高技能人才、專業技術人才等到縣域開展創業服務,引導高校畢業生到縣域就業創業”。
也是近幾年,縣城開始大規模引進人才。不少縣城會開出一系列優惠條件,包括人才補貼、安家費等,當然最誘人的還是——編制。
隨后縣城人才引進的學歷就開始瘋狂內卷。
2022年2月,廣東省河源市和平縣發布《2022年引進高學歷人才公告》,收到810多份報名表,包括中國科學院大學、清華大學、中國科學技術大學、中國人民大學等國內著名高校畢業生,也有來自美國、俄羅斯、日本、英國、法國等著名高校的留學生。
2022年5月,浙江省麗水市遂昌縣一份名為《2022年遂昌縣面向世界一流大學引進優秀畢業生入圍體檢人員公告》的公示名單,24個基礎工作崗位的入圍人員均來自著名大學:浙江大學、中國科學技術大學、上海交通大學、復旦大學、同濟大學等。
要說這些縣城多么吸引人,恐怕也未必。只不過在求職環境遇冷的當下,這些縣城拋出了多少畢業生心心念念的編制,當然令畢業生趨之若鶩。
高學歷人才進入縣域基層,對于當地來說當然有好處。中國的高校分布是高度集中的,就以“雙一流”為例,今年初全國第二批“雙一流”建設高校名單公布,共147所高校入圍,其中,北京獨占34所,上海和南京分別為15所、13所,西安、武漢、成都及廣州則各有7所。
可見,大部分高學歷人才都集中在大城市,對于廣大的縣域來說,高學歷人才實在太過稀缺。而縣城引進高學歷人才,自然可以極大提升基層單位的知識能力。
就像南方周末那篇報道里提到的,一位進入縣城事業單位的高學歷年輕人,講述自己遭遇了同事的陰陽怪氣:“唉,這個有什么困難?不用怕,有研究生在這頂著,研究生什么都會。”
同事這番話自然“不懷好意”,但也側面說明,這些高學歷人才有如鲇魚,給平靜如水的基層單位帶去了某種焦慮?;鶎訂挝徊辉偈亲猿山泥l土圈層,因為人才引進,縣城獲得了和城市、知識對話的機會。也是通過這些高學歷人才的連接,縣城進行了某種人文層面的城市化。
02
但縣城能給高學歷人才帶去什么?至少從受訪者的表述看,重要的大概只有一個——編制。
在《當引進的高學歷人才決定離開縣城》這篇報道里,幾位受訪者提到最多的就是“上岸”“編制”。
這不用苛責,人本就是“風險厭惡”的物種,畢業生渴望安穩也很正常,哪怕提供這種安穩的只能是縣城。
但編制卻有一個潛在的風險——它把畢業生的職業天花板已經定好了。編制,意味著進入機關或事業單位從事事務性工作。那么無論畢業于什么專業,是學哲學、美術還是天體物理,最后打交道的只能是文件、材料、會議。
編制是縣城提供的一重最誘人的保障,但也是一種物理隔離,畢業生進入編制,很多情況下其實也是廣闊縣域和自身專業絕緣了。他們自小以來接受的人生鏈條——學有所長、學以致用在這里被打斷,于是迅速陷入一種價值真空,產生人生意義層面的虛無感。
這并不能怪縣城,編制其實是縣城能拿出來的最有誠意的東西。但給編制終究是一種嫁接,把高學歷植入統一的也極度規范化的職業軌道。這不是一種自然生長,并不是畢業生在這里看到了什么機遇,這是因為在內卷的求職環境里,這里成為了為數不多可以“上岸”的彼岸。
同時,畢業生還要在這里重新適應體制邏輯,并和異質化的鄉土社會融合,甚至擇偶都變成了一種橫亙在眼前的困難。對于畢業于城市院校、學了一身“屠龍術”的高學歷畢業生來說,這個過程有多痛苦,不難想象。
而未來顯然還要面臨更多現實的難題。比如這些本身畢業于知名院校的畢業生,他們能否接受自己的子女在縣城接受非常平庸的教育?他們對生活品質、醫療水準的追求,在縣城能否得到滿足?
所以,他們中有些人選擇逃離縣城,這太正常了。
03
美國學者愛德華·格萊澤寫過一本《城市的勝利》。在這本書里,他直言城市是誕生奇跡之所,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與最美好的希望,是最健康、最綠色、最富裕、最宜居的地方。
甚至環保,城市都做得更好:“居住在水泥叢林里實際上更有利于生態環境……就像梭羅一樣,我們燃燒森林和石油,不可避免地損害了周圍的環境。如果你真的熱愛大自然,請遠離它。”
這種對城市的禮贊,也不亞于對鄉鎮、村落的詛咒。根據《城市的勝利》所下的判斷,年輕人如果追究經濟回報,那么他就只能去城市,而不是縣城。
這么說,倒不是從根本上否定縣城引進高學歷人才的意義。而是要想真正留住人才,其實也要遵循城市的邏輯——它應當提供更有潛力的現代產業,提供更多的商業機遇,縣城應該更像城市。
從現狀看,一些縣城的人才引進頗有一種政策沖動的意味:提供誘人的編制,吸引學歷亮眼的畢業生,迅速在輿論場上出圈,并由此快速出政績。
年輕人所受的煎熬,毋寧說是給縣城提了一個醒:如果只有編制的誘餌,短期內確實可以刷出一份好看“人才引進名錄”,但對于縣域發展來說,未必有多大作用,也未見得能真的留住人才。
比如,近日廣東省陸豐市、雷州市等多個教育局公布了公費定向師范生未履約名單,引起了不小的關注。不少師范生寧愿繳納違約金、冒著被記入信用記錄的風險,也要逃離縣城鄉鎮,當然可以說這是學生不誠信,但或許也說明另一重真相:部分年輕人與基層終究難以彼此接納。
對于年輕人來說,也不妨仔細想想自己和縣城、基層單位的適配度。這可能是個單調的生活環境,也可能是枯燥的工作狀態,并遵循一種注重“情商”“來事”的職場規矩,這些自己是否可以接受?
“編制”有時也編織出了一種幻境,讓人誤以為這里面是一種安穩的生活狀態,一種如同“上岸”般的解脫。但一些崗位對個人志向、野心的壓抑,對專業能力的消耗,終究也是“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”。
也許對于一些年輕人來說,就是喜歡縣城相對安逸、輕松的生活環境,就是他們的“此心安處”,那么他們當然很適合作為高端人才引進到縣城去。
如果不是如此,那么一個“編制”,是不是值得遮蔽所有、犧牲太多,把千差萬別的年輕人都趕上同一條軌道,卻值得人們尤其是年輕人自己,認真地想一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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